正文

杜甫詩全集·卷五(59首)

杜甫詩全集 作者:杜甫


  編校:方舟子  卷五 ?。ㄇ校鰹槿A州司功,棄官客秦州作)

  至德二載,甫自京金光門出間道歸鳳翔。乾元初,從左拾遺移華州掾,與親故別,因出此門,有輩往事

  此道昔歸順,西郊胡正煩。  至今殘破膽,應(yīng)有未招魂。

  近侍歸京邑,移官豈至尊?! o才日衰老,駐馬望千門。

     寄高三十五詹事  安穩(wěn)高詹事,兵戈久索居。

  時來知宦達,歲晚莫情疏。

  天上多鴻雁,池中足鯉魚?! ∠嗫催^半百,不寄一行書?

  題鄭縣亭子

  鄭縣亭子澗之濱,戶牖憑高發(fā)興新。  云斷岳蓮臨大路,天晴宮柳暗長春。

  巢邊野雀欺群燕,花底山蜂趁遠人。

  更欲題詩滿青竹,晚來幽獨恐傷神。

  望岳

  西岳□(“陵”改山旁)〔山曾〕竦處尊,諸峰羅立似(一作如)兒孫。

  安得仙人九節(jié)杖,拄到玉女洗頭盆?  車箱入谷無歸路,箭栝通天有一門?! ∩源镲L涼冷後,高尋白帝問真源。

  早秋苦熱堆案相仍

  七月六日苦炎蒸,對食暫餐還不能。  每愁夜中自足蝎,況乃秋後轉(zhuǎn)多蠅。

  束帶發(fā)狂欲大叫,簿書何急來相仍?! ∧贤嗨杉芏疼?,安得赤腳蹋層冰?

  觀安西兵過赴關(guān)中待命二首

  四鎮(zhèn)富精銳,摧鋒皆絕倫。

  還聞獻士卒,足以靜風塵。

  老馬夜知道,蒼鷹饑著人。

  臨危經(jīng)久戰(zhàn),用急始如神?! ∑姹辉诒姡f馬救中原。

  談笑無河北,心肝奉至尊。

  孤云隨殺氣,飛鳥避轅門。

  竟日留歡樂,城池未覺喧。

  留花門

  北門(一作花門)天驕子,飽肉氣勇決。

  高秋馬肥健,挾矢射漢月。

  自古以為患,詩人厭薄伐?! ⌒薜率蛊鋪恚b縻固不絕。

  胡為傾國至?

  出入暗金闕。

  中原有驅(qū)除,隱忍用此物。

  公主歌黃鵠,君王指白日。  連云屯左輔,百里見積雪。

  長戟鳥休飛,哀笳曙幽咽。

  田家最恐懼,麥倒桑枝折。

  沙苑臨清渭,泉香草豐潔。

  渡河不用船,千騎常撇烈?! 『鷫m逾太行,雜種抵京室。

  花門既須留,原野轉(zhuǎn)蕭瑟。  九日藍田崔氏莊

  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

  羞將短發(fā)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

  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雨峰寒。

  明年此會知誰健?

  醉把茱萸仔細看。

     崔氏東山草堂

  愛汝玉山草堂靜,高秋爽氣相鮮新。

  有時自發(fā)鐘聲響,落日更見漁樵人。

  盤剝白鴉谷口栗,飯煮青泥坊底芹。

  何為西莊王給事,柴門空閉鎖松筠?  瘦馬行

  東郊瘦馬使我傷,骨骼〔石聿〕兀如堵墻。

  絆之欲動轉(zhuǎn)〔奇欠〕側(cè),此豈有意仍騰驤?  細看六印帶官字,眾道三軍遺路旁。

  皮干剝落雜泥滓,毛暗蕭條連雪霜。

  去歲奔波逐余寇,驊騮不慣不得將。

  士卒多騎內(nèi)廄馬,惆悵恐是病乘黃?! ‘敃r歷塊誤一蹶,委棄非汝能周防。

  見人慘澹若哀訴,失主錯莫無晶光。  天寒遠放雁為伴,日暮不收烏啄瘡。

  誰家且養(yǎng)愿終惠,更試明年春草長。

  遣興三首

  我今日夜憂,諸弟各異方。

  不知死與生,何況道路長。

  避寇一分散,饑寒永相望。

  豈無柴門歸?

  欲出畏虎狼?! ⊙隹丛浦醒悖蔌B亦有行。  蓬生非無根,漂蕩隨高風。

  天寒落萬里,不復(fù)歸本叢?! 】妥幽罟收觊T巷空。

  悵望但烽火,戎車滿關(guān)東。

  生涯能幾何,常在羈旅中!

  昔在洛陽時,親友相追攀。

  送客東郊道,遨游宿南山。

  煙塵阻長河,樹羽成皋間。

  回首載酒地,豈無一日還?

  丈夫貴壯健,慘戚非朱顏。

  至日遣興,奉寄北省舊閣老、兩院故人二首

  去歲茲辰捧御床,五更三點入〔宛鳥〕行。

  欲知趨走傷心地,正想氤氳滿眼香?! o路從容陪語笑,有時顛倒著衣裳。

  何人卻憶窮愁日,日(一作愁)日愁隨一線長。

  憶昨逍遙供奉班,去年今日侍龍顏。

  麒麟不動爐煙上,孔雀徐開扇影還。

  玉幾由來天北極,朱衣只在殿中間。

  孤城此日堪腸斷,愁對寒云雪(一作白)滿山。  路逢襄揚楊少府入城,戲呈楊四員外綰

  寄語楊員外,山寒少茯苓。

  歸來稍暄暖,當為〔屬斤〕青冥。

  翻動神仙窟,封題鳥獸形。

  兼將老藤杖,扶汝醉初醒。

  贈衛(wèi)八處士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今夕是何夕,共此燈燭光?

  少壯能幾時?

  鬢發(fā)各已蒼。

  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

  昔別君未婚,男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執(zhí),問我來何方。

  問答未及已,兒女羅酒漿。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一作聞)黃粱。

  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

  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冬末以事之東都,湖城東遇孟云卿,復(fù)歸劉顥宅宿,宴飲散因為醉歌

  疾風吹塵暗河縣,行子隔手不相見。

  湖城城東一開眼,駐馬偶識云卿面。

  向非劉顥為地主,懶回鞭轡成高宴。

  劉侯歡我攜客來,置酒張燈促華饌。

  且將款曲終今夕,休語艱難尚酣戰(zhàn)?! ≌帐壹t爐促曙光,縈窗素月垂文練。

  天開地裂長安陌,寒盡春生洛陽殿。

  豈知驅(qū)車復(fù)同軌,可惜刻漏隨更箭。

  人生會合不可常,庭樹雞鳴淚如線(一作霰)。

  閿鄉(xiāng)姜七少府設(shè)膾,戲贈長歌

  姜侯設(shè)膾當嚴冬,昨日今日皆天風。

  河凍未漁(一作味魚)不易得,鑿冰恐侵河伯宮。

  饔人受魚鮫人手,洗魚磨刀魚眼紅。

  無聲細下飛碎雪,有骨已剁觜春蔥。

  偏勸腹腴愧年少,軟炊香飯緣老翁。  落砧何曾白紙濕,放箸未覺金盤空?! ⌒職g便飽姜侯德,清觴異味情屢極。

  東歸貪路自覺難,欲別上馬身無力。

  可憐為人好心事,于我見子真顏色。  不恨我衰子貴時,悵望且為今相憶。

     戲贈閿鄉(xiāng)秦少公短歌

  去年行宮當太白,朝回君是同舍客?! ⊥牟粶p骨肉親,每語見許文章伯。

  今日時清兩京道,相逢苦覺人情好。

  昨夜邀歡樂更無,多才依舊能潦倒。

  李〔雩阝〕縣丈人胡馬行

  丈人駿馬名胡騮,前年避胡過金牛。

  回鞭卻走見天子,朝飲漢水暮靈州。

  自矜胡騮奇絕代,乘出千人萬人愛。

  一聞?wù)f盡急難才,轉(zhuǎn)益愁向駑駘輩。

  頭上銳耳批秋竹,腳下高蹄削寒玉。

  始知神龍別有種,不比凡(一作俗)馬空多肉。  洛陽大道時再清,累日喜得俱東行。

  鳳臆麟(一作龍)□(“鬈”卷改耆)未易識,側(cè)身注目長風生?! 浀芏?br />
  喪亂聞吾弟,饑寒傍濟州。

  人稀書不到,兵在見何由。

  憶昨狂催走,無時病去憂。

  即今千種恨,惟共水東流。  且喜河南定,不問鄴城圍。

  百戰(zhàn)今誰在?

  三年望汝歸?! 」蕡@花自發(fā),春日鳥還飛。  斷絕人煙久,東西消息稀。

  得舍弟消息  亂後誰歸得,他鄉(xiāng)勝故鄉(xiāng)。

  直為心厄苦,久念與存亡?! ∪陼q在壁,汝妾已辭房。

  舊犬知愁恨,垂頭傍我床。

  觀兵

  北庭送壯士,貔虎數(shù)尤多。

  精銳舊無敵,邊隅今若何?

  妖氛擁白馬,元帥待雕戈。

  莫守鄴城下,斬鯨遼海波。

  不歸  河間尚征伐,汝骨在空城。

  從弟人皆有,終身恨不平。

  數(shù)金憐俊邁,總角愛聰明。

  面上三年土,春風草又生。

  獨立

  空外一鷙鳥,河間雙白鷗。

  飄搖搏擊便,容易往來游?! 〔萋兑喽酀?,蛛絲仍未收。

  天機近人事,獨立萬端憂。  洗兵馬  中興諸將收山東,捷書夜報清晝同。

  河廣傳聞一葦過,胡危命在破竹中。

  只殘鄴城不日得,獨任朔方無限功。

  京師皆騎汗血馬,回紇喂肉蒲萄宮。

  已喜皇威清海岱,常思仙仗過崆峒。

  三年笛里關(guān)山月,萬國兵前草木風。

  成王功大心轉(zhuǎn)小,郭相謀深古來少?! ∷就角彖b懸明鏡,尚書氣與秋天杳。

  二三豪俊為時出,整頓乾坤濟時了。

  東走無復(fù)憶鱸魚,南飛覺有安巢鳥。

  青春復(fù)隨冠冕入,紫禁正耐煙花繞。

  鶴禁通宵鳳輦備,雞鳴問寢龍樓曉。  攀龍附鳳勢莫當,天下盡化為侯王?! ∪甑蓉M知蒙帝力?

  時來不得夸身強。

  關(guān)中既留蕭丞相,幕下復(fù)用張子房。

  張公一生江??停黹L九尺須眉蒼。

  征起適遇風云會,扶顛始知籌策良。

  青袍白馬更何有?

  後漢今周喜再昌。

  寸地尺天皆入貢,奇祥異瑞爭來送。

  不知何國致白環(huán),復(fù)道諸山得銀甕。

  隱士休歌紫芝曲,詞人解(一作角)撰清河頌。

  田家望望惜雨干,布谷處處催春種。

  淇上健兒歸莫懶,城南思婦愁多夢。

  安得壯士挽天河,凈洗甲兵長不用!

  重題鄭氏東亭(原注:在新安界)

  華亭入翠微,秋日亂清暉。

  崩石〔奇欠〕山樹,清漣曳水衣。

  紫鱗沖岸躍,蒼隼護巢歸。

  向晚尋征路,殘云傍馬飛。

  新安吏

  客行新安道,喧呼聞點兵。

  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

  府帖昨夜下,次選中男行。

  中男絕短小,何以守王城?

  肥男有母送,瘦男獨伶俜。

  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

  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 ⊙劭菁矗ㄒ蛔鲄s)見骨,天地終無情。

  我軍取相州,日夕望其平。  豈意賊難料,歸軍星散營?! 【图Z近故壘,練卒依舊京。

  掘壕不到水,牧馬役亦輕。

  況乃王師順,撫養(yǎng)甚分明。

  送行勿泣血,仆射如父兄?! ′P(guān)吏

  士卒何草草,筑城潼關(guān)道。

  大城鐵不如,小城萬丈余。

  借問潼關(guān)吏:修關(guān)還備胡?! ∫蚁埋R行,為我指山隅。

  連云列戰(zhàn)格,飛鳥不能逾。

  胡來但自守,豈復(fù)憂西都?

  丈人視要處,窄狹容單車。

  艱難奮長戟,千古用一夫。

  哀哉桃林戰(zhàn),百萬化為魚!

  請囑防關(guān)將,慎勿學哥舒!

  石壕吏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墻走,老婦出門看。

  吏呼一何怒!

  婦啼一何苦!

  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 ∫荒懈綍粒行聭?zhàn)死。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

  孫有母未去,出入無完裙。 ?。ㄒ蛔鲗O母未便出,見吏無完裙。)

  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  急應(yīng)河陽役,猶得備晨炊。

  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 √烀鞯乔巴荆毰c老翁別?! ?

  新婚別

  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一作固)不長。  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

  結(jié)發(fā)為君妻,席不暖君床。

  暮婚晨告別,無乃太匆忙。  君行雖不遠,守邊赴河陽。

  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父母養(yǎng)我時,日夜令我藏。

  生女有所歸,雞狗亦得將。

  君今往死地,沈痛迫中腸。

  誓欲隨君去,形勢反蒼黃?! ∥馂樾禄槟睿κ氯中?。  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

  自嗟貧家女,久致(一作致此)羅襦裳。

  羅襦不復(fù)施,對君洗紅妝?! ⊙鲆暟嬴B飛,大小必雙翔。

  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望。  

  垂老別

  四郊未寧靜,垂老不得安。

  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

  投杖出門去,同行為辛酸。

  幸有牙齒存,所悲骨髓乾?! ∧袃杭冉殡校L揖別上官。

  老妻臥路啼,歲暮衣裳單。

  孰知是死別?

  且復(fù)傷其寒。

  此去必不歸,還聞勸加餐。

  土門壁甚堅,杏園度亦難。

  勢異鄴城下,縱死時猶寬。

  人生有離合,豈擇衰盛端?! 浳羯賶讶眨t回竟長嘆。

  萬國盡征戍,烽火被岡巒。

  積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何鄉(xiāng)為樂土?

  安敢尚盤桓?  棄絕蓬室居,塌然摧肺肝。

  無家別

  寂寞天寶後,園廬但蒿藜。

  我里百馀家,世亂各東西。  存者無消息,死者為塵泥。

  賤子因陣敗,歸來尋舊蹊?! 【眯幸娍障?,日瘦氣慘凄。

  但對狐與貍,豎毛怒我啼。

  四鄰何所有?

  一二老寡妻。

  宿鳥戀本枝,安辭且窮棲。

  方春獨荷鋤,日暮還灌畦。

  縣吏知我至,召令習鼓鼙。  雖從本州役,內(nèi)顧無所攜。

  近行只一身,遠去終轉(zhuǎn)迷。

  家鄉(xiāng)既蕩盡,遠近理亦齊。

  永痛長病母,五年委溝溪。

  生我不得力,終身兩酸嘶?! ∪松鸁o家別,何以為蒸黎?

  夏日嘆  夏日出東北,陵天經(jīng)中街。

  朱光徹厚地,郁蒸何由開?

  上蒼久無雷,無乃號令乖?

  雨降不濡物,良田起黃埃?! ★w鳥苦熱死,池魚涸其泥。

  萬人尚流冗,舉目唯蒿萊。  至今大河北,化作虎與豺。

  浩蕩想幽薊,王師安在哉?

  對食不能餐,我心殊未諧。

  眇然貞觀初,難與數(shù)子偕!

  夏夜嘆

  永日不可暮,炎蒸毒中(一作我)腸。

  安得萬里風,飄搖吹我裳?

  昊天出華月,茂林延疏光?! ≈傧目嘁苟蹋_軒納微涼。  虛明見纖毫,羽蟲亦飛揚。

  物情無巨細,自適固其常?! ∧畋撕筛晔浚F年守邊疆。

  何由一洗濯,執(zhí)熱互相望?

  竟夕擊刁斗,喧聲連萬方。

  青紫雖被體,不如早還鄉(xiāng)。

  北城悲笳發(fā),鸛鶴號且翔。

  況復(fù)煩促倦,激烈思時康。

  立秋後題

  日月不相饒,節(jié)序昨夜隔。

  玄蟬無停號,秋燕已如客。

  平生獨往愿,惆悵年半百?! ×T官亦由人,何事拘形役?

  貽阮隱居

  陳留風俗衰,人物世不數(shù)。

  塞上得阮生,迥繼先父祖。

  貧知靜者性,白(一作自)益毛發(fā)古。

  車馬入鄰家,蓬蒿翳環(huán)堵?! ∏逶娊酪R子用心苦。

  尋我草徑微,褰裳踢寒雨。

  更議居遠村,避喧甘猛虎。

  足明箕潁客,榮貴如糞土。

   遣興三首

  下馬古戰(zhàn)場,四顧但茫然?! ★L悲浮云去,黃葉墮(一作墜)我前。

  朽骨穴螻蟻,又為蔓草纏。

  故老行嘆息,今人尚開邊。

  漢虜互勝負,封疆不常全。

  安得廉頗(一作恥)將,三軍同晏眠?

  高秋登塞山,南望馬邑州。

  降虜東擊胡,壯健盡不留。  穹廬莽牢落,上有行云愁。

  老弱哭道路,愿聞甲兵休。

  鄴中事反覆,死人積如丘。

  諸將已茅土,載驅(qū)誰與謀?

  豐年孰云遲,甘澤不在早。

  耕田秋雨足,禾黍已映道。

  春苗九月交,顏色同日老。

  勸汝衡門士,忽悲尚枯槁。

  時來展才力,先後無丑好。

  但訝鹿皮翁,忘機對芳草。

  佳人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關(guān)中昔喪?。ㄒ蛔鱽y),兄弟遭殺戮。

  官高何足論?

  不得收骨肉。

  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zhuǎn)燭。

  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

  侍婢賣珠回,牽蘿補茅屋。  摘花不插發(fā),采柏動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夢李白二首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

  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址瞧缴辏愤h不可測。

  魂來楓林青,魂返關(guān)塞黑。  君今在羅網(wǎng),何以有羽翼?

  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

  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浮云終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鏆w常局促,苦道來不易。

  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

  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孰云網(wǎng)恢恢,將老身反累。  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

  有懷臺州鄭十八司戶虔

  天臺隔三江,風浪無晨暮。

  鄭公縱得歸,老病不識路。

  昔如水上鷗,今如□(上四下且)中兔。

  性命由他人,悲辛但狂顧。

  山鬼獨一腳,蝮蛇長如樹。

  呼號傍孤城,歲月誰與度?

  從來御魑魅。  多為才名誤。

  夫子嵇阮流,更被時俗惡。

  海隅微小吏,眼暗發(fā)垂素。

  黃帽映(一作鳩杖近)青袍,非供折腰具。  平生一杯酒,見我故人遇。

  相望無所成,乾坤莽回互。

  遣興五首

  蟄龍三冬臥,老鶴萬里心。

  昔時賢俊人,未遇猶視今?! ★挡坏盟溃酌饔兄?。  又如隴坻松,用舍在所尋?! 〈笤账└桑瑲q久為枯林。

  昔者龐德公,未曾入州府。

  襄陽耆舊間,處士節(jié)獨苦。  豈無濟時策?  終竟畏網(wǎng)罟。

  林茂鳥有歸,水深魚知聚?! ∨e家隱鹿門,劉表焉得取?! √諠摫芩孜蹋幢啬苓_道。

  觀其著詩集,頗亦恨枯槁。  達生豈是足?  默識蓋不早?! ∮凶淤t與愚,何其掛懷抱?

  賀公雅吳語,在位常清狂。  上疏乞骸骨,黃冠歸故鄉(xiāng)。

  爽氣不可致,斯人今則亡。

  山陰一茅宇,江海日凄涼。

  吾憐孟浩然,短褐即長夜?! ≠x詩何必多,往往凌鮑謝。

  清江空舊魚(一作舊魚美)

  春雨馀甘蔗?! ∶客麞|南云,令人幾悲吒。

  遣興二首

  天用莫如龍,有時系扶桑。

  頓轡海徒涌,神人身更長。  性命茍不存,英雄徒自強。

  吞聲勿復(fù)道,真宰意茫茫。

  地用莫如馬,無良復(fù)誰記?

  此日千里鳴,追風可君意。

  君看渥洼種,態(tài)與駑駘異。

  不雜蹄嚙間,逍遙有能事。

  遣興五首

  朔風飄胡雁,慘澹帶砂礫。

  長林何蕭蕭,秋草萋更碧。

  北里富熏天,高樓夜吹笛。

  焉知南鄰客,九月猶〔纟?!场叉取?。

  長陵銳頭兒,出獵待明發(fā)。

  〔馬辛〕弓金爪鏑,白馬蹴微雪?! ∥粗Y逐,但見暮光滅。  歸來懸兩狼,門戶有旌節(jié)。

  漆有用而割,膏以明自煎;蘭摧白露下,桂折秋風前。

  府中羅舊尹,沙道故依然。

  赫赫蕭京兆,今為人所憐。

  猛虎憑其威,往往遭急縛。

  雷吼徒咆哮,枝撐已在腳。

  忽看皮寢處,無復(fù)睛閃爍。

  人有甚于斯,足以勸元惡。

  朝逢富家葬,前後皆輝光。

  共指親戚大,緦麻百夫行。

  送者各有死,不須羨其強。

  君看束縛去,亦得歸山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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