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在游手好閑的特權生活還使人感到驕傲的時代,情形與現(xiàn)在仍然存在的某些農業(yè)社會,或者繼續(xù)堅持前工業(yè)時代的精神特質的社會是不同的。奇怪的是,提出這種顯見的浪費概念的,竟是有工作癖的社會里一個工作成癮的成員索斯坦.范勃倫(ThorstenVeblen),范勃倫對在他所見的前工業(yè)社會掠奪性時代的殘存物感到憤慨。工業(yè)社會那種平均主義、工作和職業(yè)主導的表面現(xiàn)象,與其深深隱藏的不平等現(xiàn)象同等重要。生活畢竟主要是浮于表面的,即使重要決策常常是在深層次上作出的。在某種意義上,教師階層現(xiàn)在更為重要,而且不可缺少——在另一重意義上,由于失去了對經文中包含的文化智慧的壟斷,他們又顯得不那么重要了。在一個人人都由于自己的職業(yè)位置和訓練而與家族脫離了關系的社會里,幾乎沒有人從自己的宗族關系中得到多少,甚至任何安全感和支持,從事教育的僧侶不再擁有任何擔任行政職務的特權。當所有的人都成為馬穆魯克的時候,沒有任何特殊的馬穆魯克階層能在官僚機構中占主導地位。最終,官僚機構可以從整個人口中吸收新成員,而不必擔心每個新錄用的人會帶來數(shù)十個不受歡迎的表親。外部的社會化和教育本身,現(xiàn)在的確成為普遍的規(guī)范。人們掌握技能,學會處世哲學,這些使他們?yōu)橥樗邮?,使他們適合扮演社會角色,使他們成為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途徑便是通過他們的親族集團(當然,現(xiàn)在通常指他們的核心家庭)把他們交給教育機器,唯有后者能夠提供一般文化基礎所需的廣泛訓練。這個教育的基礎架構龐大無比、必不可少,并且代價昂貴,它的維持似乎遠超出了社會中最大、最富有的組織如大工業(yè)公司的財力。這些大工業(yè)公司往往為公司人員提供住房、體育運動和娛樂設施等等;除在極少數(shù)特別情況下,它們通常不提供正規(guī)學校教育。(它們可能會資助學校,但那是另一回事。)組織中的人與他的組織一起工作和娛樂,但是他的子女仍然在國立或私立學校里就讀。因而,一方面,這個教育的基礎架構對于任何一個組織來說,都過于龐大,費用過高,除了最大的組織即國家能夠承受。然而同時,雖然只有國家能夠支承如此沉重的負擔,也只有國家有足夠的實力控制如此重要和關鍵的職能。文化已不再僅僅是一種靠較嚴厲的強制性措施來維持的社會秩序的裝飾、確認和合法化證明;文化現(xiàn)在是必需的、共享的媒介,是生命線,或者是共有的最小氛圍,只有在這種氛圍里,社會的成員才能呼吸、存活和生產。對任何一個社會而言,它必須是所有的成員都能在其中呼吸、言談和生產的文化。因此,這必定是同一種文化。此外,它現(xiàn)在必須是一種偉大的或高層次的(有識字能力、由培訓維持的)文化,它不再是一種多樣化的、受地方局限的、沒有識字能力的狹小的文化或傳統(tǒng)。但是,某種機制必須確保這種有識字能力的、統(tǒng)一的文化的確正在產生,確保教育的產品不是劣質的、不合格的。只有國家能夠做到這一點。即使在那些教育機器的重要部分掌握在私人或宗教組織手中的國度里,國家仍然掌握著這個最重要的產業(yè)——即生產有生存能力的、有用的人的產業(yè)的質量。在歐洲國家四分五裂而社會虛弱的年代,當時的影子國家——集權教會——的確為控制教育而斗爭過,但最終只有教會代表有廣泛的高層次文化從而間接地代表新興的民族國家進行斗爭時,這斗爭才見成效。曾幾何時,教育還是一種村舍產業(yè)活動,鄉(xiāng)村或者氏族就可以造就人。那個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對教育來說,“小的”只有附屬于“大的”才會是“美好的”。)外部社會化,在地方家族關系的單位之外進行人的生產和再生產現(xiàn)在已經成為規(guī)范,而且必須如此。外部社會化的強制性要求,是解釋國家與文化現(xiàn)在為什么必須聯(lián)系在一起的主要線索。在過去,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是稀少的、偶然的、多變的、松散的,而且往往是最低限度?,F(xiàn)在,這種聯(lián)系是必不可少的。這就是民族主義的內容,就是為什么我們生活在一個民族主義時代的原因。第4章向著民族主義時代過渡我們論述中的最重要的步驟已經完成。人類不可逆轉地投入到工業(yè)社會,因而也投入一個生產體制建立在科學技術的積累之上的社會。只有這樣才能維持這個星球目前的和預期達到的居民人數(shù),使他們看到人類現(xiàn)在習以為常的或者希望變得習以為常的那種生活水準的前景。農業(yè)社會不再是一種選擇,恢復農業(yè)社會,只會使人類的大多數(shù)因饑餓被置于死地,即使少數(shù)幸存,也只能悲慘地生活在讓人無法接受的貧苦之中。因此,無論出于什么實際的意義,都沒有必要再對農業(yè)社會在文化和政治上的利弊予以討論:我們不可能重蹈覆轍。工業(yè)社會的選擇范圍能有多大,我們并沒有很好地理解,恐怕是永遠做不到這一點。但是,我們了解它的某些主要的伴隨物。民族主義所需要的文化同質性就是其中之一,我們最好與之和平相處。正如埃里。凱杜里(EucKcdoudc)所指出的”,民族主義并不是強加同質性,然而,客觀的、必然的規(guī)律必然帶來的同質性,最終會以民族主義的形式出現(xiàn)。人類大多數(shù)是從農業(yè)社會進入工業(yè)社會的。(極少數(shù)是從前農業(yè)狀態(tài)直接進入工業(yè)社會的,這并不影響我們的論證,這些論點同樣適用于它們。)然而,農業(yè)社會的社會組織完全不利于民族主義原則,不利于政治和文化單位的結合,也不利于每個政治單位保持文化的同質性和學校傳播的本質。相反,正如在中世紀的歐洲,它產生的政治單位要么小于要么大于文化疆界的需要;只有有時在偶然的情況下,他才會產生一個與某種語言和文化大體相對應的王朝國家,就像后來在歐洲大西洋沿岸出現(xiàn)的那樣。(這種比喻總是不太合適,農業(yè)社會的文化比農業(yè)時代的帝國更為多元化,而且一般比其中的小規(guī)模社會單位更為廣泛。)正因此,按照我們的模式,向工業(yè)主義過渡的時期也必然是一個民族主義的時期,這是一個狂暴的調整時代,政治疆界或文化疆界,或者兩者都在被改變,以便滿足第一次使人感到它的存在的民族主義的要求。統(tǒng)治者們不會甘心情愿地交出領土(政治疆界的每一次變化,必然使有的人成為輸家),改變自己的文化往往是最痛苦的經歷,相互對立的文化在爭奪著人們的靈魂,就像相互對立的政治權威努力收買人心、占領土地一樣。鑒于所有這一切,我們的模式立即使人看到,這個過渡階段注定是狂暴的,充滿了對立。真正的歷史事實充分證明了這些預期?!?/div>